清晨五點,女兒的小手就像一隻急切的小鳥,輕輕拍打著我們的臉頰。上海的天空還泛著蟹殼青,我們混在同樣睡眼惺忪卻掩不住興奮的人群裡,向著那片彩色的夢境出發。地鐵玻璃映出一家三口的影子——妻子靠著我打盹,女兒的眼睛卻亮晶晶地望向窗外,彷彿能穿透鋼筋水泥,先一步看到城堡的尖頂。
穿過“米奇大街”時,晨光正巧漫過“奇幻童話城堡”的塔樓。妻子忽然停下腳步,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,她眼角有細細的紋路在光裡溫柔地舒展。“像不像我們結婚那天?”她輕聲說。我握緊她的手,想起十年前我們簡陋的婚禮,那時許下的“以後帶你去迪士尼”的承諾,像一顆埋了太久的種子,今天終於開出了最喧鬧的花。
下午的“冰雪奇緣”歡唱會上,當《Let It Go》的前奏響起,女兒突然站上椅子,跟著艾莎女王一起張開手臂,用稚嫩卻嘹亮的聲音歌唱。妻子舉起手機記錄,我從取景框裡看去,屏幕中的女兒在發光,而屏幕外的妻子,眼眶微微發紅。那一刻我忽然懂得,所謂童話,或許就是孩子相信魔法,而大人相信孩子的相信。
黃昏時分,我們坐在“晶彩奇航”的小船上。夕陽像融化的蜂蜜,塗在靜謐的河道與雕塑上。女兒累得趴在我懷裡,卻還堅持睜大眼睛,看睡美人、阿拉丁、美人魚從眼前緩緩掠過。妻子輕輕哼著不成調的旋律,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著女兒的頭髮。水波蕩漾,時光也彷彿被這柔波拉長、揉皺,成了金黃色的、蜜糖般黏稠而珍貴的一團。
當第一束煙花劃破深藍色夜空,成千上萬的驚歎聲像潮水般湧起。女兒騎在我肩上,她“哇”的讚歎和妻子緊緊的依偎,讓我感到一種奇異的圓滿。城堡在光影中變幻,故事一幕幕上演,而我們的故事,就嵌在這盛大背景裡最平凡的一角——爸爸的肩膀,媽媽的懷抱,和孩子仰起的、被煙花照亮的笑臉。
散場的人潮中,女兒已經熟睡,手裡還攥著米奇氣球不肯放。妻子挽著我的胳膊,我們慢慢走著,像兩艘經歷了一天航行、終於靠港的船。地鐵穿梭,城市的燈火流淌成河。車窗上,映著我們一家五口依偎的影子。
那晚我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座小小的、行走的城堡。妻子是塔樓上不滅的燈,女兒是庭院裡奔跑的風。